ARTICLES/文库
E•B•怀特幻想文学三部曲中的生命意识
2017-12-12 • 14251生命意识是指生命成长过程中所表现的对生和死的认识。个体在成长过程中,受到外部环境和内在心理的驱动,思考生命的意义,进而树立相应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E·B·怀特是美国当代著名的散文家和评论家,但真正让他享誉世界的是其创作的三部幻想文学作品,《斯图尔特鼠小弟》(又名《精灵鼠小弟》)、《夏洛的网》和《吹小号的天鹅》。作家通过展现不同类型的生命景观,以幻想的方式深沉而严肃地探寻了生命成长的价值和意义。
一、E·B·怀特幻想文学中的生命景观
(一)人为干涉使生命丧失自然本真的形态
生命的自然形态是指生命在没有外力干涉的前提下自然本真的原始形态,怀特三部曲中充盈着鲜活的生命气息。春天,树木披绿、蓓蕾发芽,沉睡了一个冬天的青蛙、金花鼠开始苏醒;野鸭、红翅膀的乌鸫飞来了,白喉咙的麻雀高声歌唱。夏天,处处都有鸟儿在谈情说爱,小鹅啄开了鹅蛋;“蒲公英充满乳液。红花草球充满蜜汁”,“如果把野草梗上的一个小绒球拨开,里面也有一条青虫。土豆藤上的叶片背后有马铃薯甲虫发亮的橙色虫卵”。秋天,槭树和桦树的叶子慢慢凋落,熟透了的果子落到地上。冬天,大地冬眠。怀特对动植物进行了无微不至的观察。在他眼中,动植物的繁衍迁徙无不遵循自然的生长规则,而这一切又是如此美好,但人类的干涉,却让这天籁之音戛然而止。
《斯图尔特鼠小弟Stuart Little》讲了小老鼠斯图尔特和猫野茉莉居住在一户人家中,斯图尔特整天处于潜在的危险中。家人总是随心所欲吩咐他做一些危及到他人身安全的事,比如钻到钢琴下充当哥哥的琴键,到下水道帮助妈妈取戒指。当他出现在繁华的城市街道时,不得不心存恐惧,因为那里有致命的危险——狗的存在。他为了躲避一头爱尔兰梗犬而躲到垃圾桶中,因而被运到茫然无边的大西洋,差点丧失生命。不管是有形或无形,粗暴的干涉和生存的惊恐感与生命总是如影随形,无处不在。在《夏洛的网》中,威尔伯因是一头落脚猪的缘故,几乎一出生就面临死亡的威胁。在世俗世界中,一头健康的小猪仔长大后,才有机会在天气寒冷时被制成熏肉火腿。威尔伯身带残疾,他甚至连成长的机会都没有。《吹小号的天鹅The Trumpet of the Swan》中,人类不仅将脚步迈向荒无人烟的沼泽,用枪支和子弹带来残酷的屠杀,他们比天鹅的自然天敌——狼、狐狸、水獭更凶狠。他们还常常自私地将动物牢牢地束缚在自身的目光之内。费城动物园中,管理人员为了让塞蕾娜成为动物园的财产而试图剪掉她的飞羽。在结尾处,路易斯表达了“天空是我的起居室。森林是客厅。寂静的湖是我的浴缸。我不能一辈子生活在栅栏里面。塞蕾娜也不能——它不是生来就那样生活的”这一自由宣言。
E·B·怀特通过具体描摹自然生命在人为干涉下的种种不幸,揭示了生命本体因压抑而丧失活力,自我价值无处实现的悲哀。从此,“生活不再纯粹地属于个人”。正如怀特自己提及:“我能尽力明辨的是,令我恐慌的忧虑不是死亡,而是一种无以名状的担忧,它看不见,也摸不着。”这种难以名状的担忧,与怀特热爱自然的情怀和对生命的高度敏感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童年的怀特常常在大自然中流连忘返,与自然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成年后的怀特,更是长年隐居在缅因农场。隐居期间,怀特悉心照料一切自然生命,并保证其遵照自然规律成长。他对母鸡孵蛋时奇特的镇静心怀尊敬,在每一个鸡蛋从里面啄开时保持敬畏;他不是从鸟类专家处了解鸽子'的习性,而是通过观察、饲养、照料,在朝夕相处中了解他们的特点;对一头家养生病的猪,他难过的不是失去了火腿,而是一个生命在受苦的世界遭了罪;对于两只争夺巢穴的浣熊,他深深同情那只被强健者驱逐的怀孕的老浣熊。无论他走到哪里,一只名叫弗雷德的老狗是他忠诚的伙伴。怀特生活在一个洋溢着旺盛生命力的自然世界中,并深深陶醉其间。当人为干涉的力量使生命丧失了这一自然本真的美时,怀特毫不留情地进行了批判,同时他礼赞那些凭着自身的坚韧和顽强的毅力,努力超越生命境界的人。
(二)有缺陷的人生因经历磨难获得圆满
在E·B·怀特笔下,主人公出生时大多带有身体结构、功能的异常,也就是出生缺陷,这种缺陷严重影响个体生命的生活质量。威尔伯是一只落脚猪,它的尺寸与老鼠所差无几,这使得他作为猪的价值荡然无存。吹号天鹅路易斯是一只哑天鹅,无法说话的缺陷不仅对他和外界的交流造成极大的阻碍,而且也使得他无法向心爱的人表白情感。怀特在自己的幻想王国里,用一颗宽厚仁爱之心去看待每一个残缺的生命,并试图从生命内能量的提升中化残缺为神奇,让每一个平凡而渺小的个体焕发出绚丽的色彩。
怀特注重提升生命的质素,他不断地从精神国度中打捞真善美,以温情和良善培育自信的种子,在生活的磨砺中增强生命的厚度和深度。斯图尔特虽然弱小而不起眼,但他和家人相处时总能表现出不一般的机智和勇敢。在帆船比赛中,他充分展现了出色的水手精神。他渊博的知识给孩子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经历了与哈里特失败的约会后,他重新审视自己,再一次坚定自己出发的目标。一次次的尝试,使他不再是一个想到离家就落泪的孩子,而成长为一名微笑着向未知世界进发的勇士。斯图尔特从充满挑战的经历中领悟“追寻比发现更加重要,旅行比到达目的地更加有意义”人生至理。落脚猪威尔伯孤独的内心萌发出对爱和尊重的渴望,他内心极度渴望一位精神上可依靠的朋友,而不仅是孤单时赖以打发寂寞的伙伴。夏洛的出现恰逢其时。“如果说弗恩对威尔伯的拯救是无意识的,出自一个人善良的本能,那样,夏洛就将这种本能变成了一种选择,把拯救的责任变成了对于友谊的真心交付。”夏洛聪明、勤劳、善良,在威尔伯成长的道路上给予最真挚的关怀。在友谊的浸润下,威尔伯茁壮成长,他不再是一只落脚猪,而是一只拥有“谦卑”、“光彩照人”美德的“王牌猪”。带有说话缺陷的天鹅路易斯,无法向心爱的天鹅塞蕾娜表达爱慕之情。父亲送给路易斯一把小号,希望能够帮助路易斯度过难关。路易斯通过自身的不断努力,“在艺术上、在用自己的方式与这个世界相处上都取得了完满。他还赢得了爱情、名声、财富。当得到了塞蕾娜的爱、他的钱包不断鼓胀、费城人们对他的艺术极大的好评,路易斯最终到达了他苦苦奋斗来的成熟的成功之境。”
有缺陷的生命经历了“生”,也面对了“死”,在“生”和“死”的转换之间,突破了原先的缺陷,获得了圆满。怀特通过塑造这些有缺陷的生命,旨在鼓励个体正确看待生命本身。个体常常是不完美的,但每个生命只要愿意付出努力,为改善另一个生命做出尽可能的努力,那么,自我的生命也将获得新的提升。生命是一种“现实性”的存在,更是一种“理想性”的存在。生命的“现实性”常常受许多因素的束缚,但某种意义上,冲破这些束缚,就能实现生命的“理想性”。生命的“理想性”,是生命在既定层次之上对更高层次的生命境界的向往,这种向往意味着自我需求的不断满足,是一种自我超越。自我超越意味着有缺陷的生命从既定层次走向理想层次中,需要经历磨难,在一次次的挫折中,生命才能愈挫愈勇。
(三)爱与美驱动生命境界的开拓
每个人对待生命的态度是不同的。大多数个体追求“生存”,少数个体追求“生活”。“生存”和“生活”的差异在于,追求“生活”的生命个体能够在外界环境的影响下,主动地认知自身、认知世界,并用自身的意志支配实践活动,不断地超越本能,向着“失意的人生”迈进。E·B·怀特正视生命的残缺,从生命的悲苦出发追求个体的价值,在自我砥砺中,在爱与美的驱动下,不断探索“真”,寻求“善”,实现“美”,不断开拓生命境界。
在《斯图尔特鼠小弟Stuart Little》中,斯图尔特爱上玛加洛和她世外桃源似的故乡,那是“曾经长满高高的麦子的田野”,是“长满浓密蕨草和蓟草的牧场,”是“长满绣绒菊的溪谷”。生命犹如透明的溪水,在阳光下漱漱地流动。斯图尔特对幸福的渴望敦促他踏上寻找玛加洛的旅途。在旅途中,他逐渐领悟到生命的真谛,生命的意义在于对美好事情的永恒追寻。在《夏洛的网》中,威尔伯在友谊的滋养下,生命发生了蜕变。他学会了感恩,学会了正确地对待自身,懂得了生与死的意义。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结,只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一扇大门,相信会有爱与希望在另一个世界延续。为了保全夏洛的孩子并带回谷仓,他毅然把食物的优先享用权交予坦普尔顿,因为坦普尔顿可以帮助他把卵袋取下来。威尔伯不再是那个躺在弗恩怀里喝牛奶的小猪,不再是着急时缺乏主见的小猪,他俨然成长为拥有智慧与力量的强者。蜘蛛夏洛刚出场时,她来自黑暗,声音细细的,这些都暗示着她的脆弱与渺小。但是作为威尔伯的朋友,夏洛恪守朋友的准则,将拯救威尔伯作为自己的责任,威尔伯的生命因夏洛的智慧得以保全,无坚不摧的友谊在生命从脆弱与坚强之间架起一座稳固的桥梁。与斯图尔特、威尔伯相比,路易斯弥补自身缺陷的行动显得更主动和积极。路易斯遭遇求偶困难后,主动学习写字,由于人类和天鹅的语言存在无法破解的密码,与塞蕾娜交流的愿望落空。他在父亲的帮助下得到一只偷窃来的小号,小号的来源违背了他心中的道德准则,与爱情一道,成为他心头最沉重的负担。生命的缺陷在路易斯的成长道路上化作一股力量,激发了他生命中的潜质——成为一名音乐家。小号对于路易斯,不仅是谋生和交流的工具,更是路易斯抒发内心情感的渠道。路易斯沉醉在音乐的艺术殿堂,积极响应这美的号召,音乐对他来说,不再是“我意欲”,而是“我必须”。透过音乐打开的窗户,路易斯的生命尽情绽放。
在怀特幻想文学三部曲中,读者并非没有感受到生命的局限性,而是在作者灵动的思维的带领下,内心生长出对抗悲苦人生的力量,最终在生命的窘境中寻找到突破口。从斯图尔特到威尔伯,再到路易斯,他们的生命境界不断发生质的飞越。主人公们不断打破生命的既定层次,在满足低层次需求之后向着高层次需求进发,使生命在自我否定和外在的爱与美的驱动下,跃升到更高的境界。这一过程秉承了怀特对理想的生命所持有的信念与温情。
二、E·B·怀特幻想文学中的生命意识的启示
“艺术为生命的表现,艺术家用以来表现生命,而给予欣赏家以生命的印象。”面对个体生命不断遭遇外在力量的干涉这一现状,怀特崇尚以“个体独立性”和“自我实现”为核心的人文思想,以“有质量的人生”为出发点,在文本中自觉地传达出生命由较低层次向较高层次发展的生命价值观。怀特以其广博的胸怀和睿智的目光打量人生,把对生活的理解、生命的感悟幻化成文字,在儿童生命成长的背包中装上能量,引导儿童行走在诗意的人生道路上。
(一)个体独立和自我实现——有质量人生的核心元素
生命以彰显自我的尊严、力量和价值为旗帜来实现有质量的人生。个体独立和自我实现是构成有质量人生的核心元素,在个体成长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文艺复兴时代以来,西方倡导具有理性内涵的人本主义精神。人本主义主张“以人为本”,理性内涵主要指“自由、平等、独立”,其特点是生发对个体生命的自我反思,在自我塑造和自我超越中发展。正是在这种西方生命哲学的潜移默化下,作家以生命为本位,把“自由、平等、独立”的精神作为立足点和出发点,不断探索生命的本质,以期提升生命的质量。
怀特的幻想文学三部曲具体体现了以“自由、平等、独立”为核心的西方生命哲学思想。在经历了将生命弃若敝屣的两次世界大战和冷战等动荡的岁月后,怀特深刻地意识到:在兵荒马乱的时代,个体生命不间断地遭遇外在力量对躯体和精神的双重压迫。因此,怀特自然地将追求个体独立和自我实现视作创作的准则,在文本中表达出对理性生命的思考和追求。在怀特笔下,生命不仅有生的追求,更有死的自觉。生命在自我分析、自我评价、自我醒悟中认识自我。在怀特幻想文学中,精灵鼠小弟斯图尔特,落脚猪威尔伯,哑天鹅路易出生时无不带有缺陷。三者的不同之处在于:路易斯的问题不是如何生存,而是作为一个生命,如何才能更好地生活。“生命质量是决定生命价值的内在要素,是生命价值的基础。”健全的肢体不足以成为衡量生命价值的唯一标准。有缺陷的生命成长为完整的生命,必须以自主性、自为性和自律性为行为准则,从主观上脱离对他人的依赖性,达到独立自主的境地。帆船比赛中出色的表现为斯图尔特赢得荣誉,生命得到客观世界的肯定与赞扬。斯图尔特慢慢挣脱了家庭的怀抱,独自踏上寻找玛加洛的征途,并且在旅途中逐渐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生命的意义在追寻。个体生命只有成功跨越外在各种困境的障碍,才能嗅得生命的芳香。落脚猪威尔伯最终不再害怕死亡,而是坦然面对生命的消逝,并且领悟到生命的价值:生命活着时,若是不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就丧失了存在的意义。路易斯在成长和奋斗的过程中,“他继续真挚地爱着塞蕾娜,不断精进自己的音乐能力,从不忘记父亲所欠债务并恢复他的好名声。”在砥砺中,个体慢慢具备了自信和勇敢,这一切都源自于他们内心深处对自我的尊重,对生活的热爱。个体生而不完美,随后凭借自身的坚韧和勇敢在生命悲剧的地盘上宕开一笔,勾画出绚烂的模样。
马斯洛认为人的最高需要是自我实现需要。自我实现指“促使他的潜在能力得以实现的趋势。这种趋势可以说成是希望自己越来越成为所期望的人物,完成与自己的能力相称的一切事情。”威尔伯的生理需要获得满足后,内在生命提出了进一步要求——渴望自由;渴望友谊;渴望尊重,而不是被认为“猪的价值比零还少”。嗜血蜘蛛夏洛,通过帮助威尔伯,提升了自身生命的价值。生命随着内在情感意志的不断升华,逐渐按照内在的尺度来实现生命自由全面的发展。“生命到底是什么啊?我们出生,我们活上一辈子,我们死去。一只蜘蛛,一生只忙着捕捉和吃苍蝇是毫无意义的,通过帮助你,也许可以提升一点我生命的价值。谁都知道人活着该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面对有限的生命之旅,夏洛向生命发出追问,这也是怀特在引导着读者去思索、去辨析生命的价值。“要知道,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与他同生同死的完整世界,每一座墓碑下都有与这个世界的历史。”生命在自我认知的基础上不断地超越自我,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意识,那才相当于死。个体对生命价值的追求使得生与死的撞击犹如绚丽的烟火,友谊使得夏洛的生命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映照出火红的一生。与前两部幻想文学有所不同的是,怀特在《吹小号的天鹅The Trumpet of the Swan》中赋予路易斯更完美的人格。面对嘈杂而喧闹的俱乐部的环境,路易斯的内心依然保持独立,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为了完成理想,必须遵守职业守则而工作。生命在成长中必须学会适应新环境,必须容许世界上存在多种价值观,从中作出独立的判断。在自我奋斗中,路易斯的生命实现了从稚嫩到成熟的蜕变。生命在自我塑造和自我超越中得到升华。有质量的生命是水滴石穿般的坚韧,是百转千回后的坚守。怀特始终坚持要把个体生命置于一切附加的外物之上,挣脱束缚,走一条个性解放和自由的人生之路。
(二)同情与尊重——提升生命质量的外在保证
如果仅仅把提升生命质量的原因归结于美好的愿望,显然是远远不够的。“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现实性上,它是一切关系的总结。”如果说独立性和自我实现是生命的最高境界,那么以同情和尊重生命为核心的人文关怀则是实现这一境界的强有力的保证。尊重生命,不仅指要尊重自己的生命,也指要尊重别人的生命。尊重他人生命的前提,就是以平等的目光看待他人,对他人的生命心怀敬意。“通过想象,我们设身处地地想到自己忍受着所有同样的痛苦,我们似乎进入了他的躯体,在一定程度上同他像是一个人,因而形成关于他的感觉的某些想法。”站在他人的立场,忖度他人的想法,以此作为自己实践的基础,这样的行为不失为一种人道主义的关怀。
怀特的幻想文学中,无论是写人、记事、状物,洋溢笔端的都是对个体生命的浓浓关怀。亲情是生命成长的奠基石,是维系生命与生命的纽带。斯图尔特出生时并没有被当做一类邮件寄走,而是被利特尔太太以儿子的名义养在家中,并给予了无微不至的照顾。如果说母爱是伟大的,那么父爱同样让人感动。父亲在得知路易斯的缺陷后,即刻鼓励儿子切莫存在自卑感。敢于挑战自己,战胜自身的缺陷,开开心心地享受生命:这是父亲教给儿子正确面对生活的方式。往后的生命旅途中,父亲的教诲如旗帜给予路易斯前进的方向。在儿子陷入爱情的困境时,父亲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偷来了小号,是因为他相信小号可以替儿子带来爱情的希望。流淌在怀特笔下的,是为生命的成长提供肥沃土壤的亲情。如果说亲情为生命带来了甘醴,那么,他人对生命的尊重则消除了生活中的苦辣。《斯图尔特鼠小弟Stuart Little》中的医生,公共汽车售票员,店老板,他们都视斯图尔特是一个普通人,这给予斯图尔特心灵的安慰。弗恩之所以将落脚猪威尔伯从斧下拯救出来,是因为任何生命在弗恩的心中享有平等的地位。“小猪生下来小,它自己也没有办法,对不对?要是我生下来的时候很小,你也把我给杀了吗?”如果说弗恩对弱小生命的同情使得威尔伯免于一死,那么夏洛对威尔伯的友谊则使威尔伯的生命争取到了更重要的保障。被群体排斥的孤独感以及人际的冷漠足以对精神生命宣判死刑,正是夏洛在黑暗中那细细的声音,“我可以做你的朋友。我观察你一整天了,我喜欢你”,给予孤独的威尔伯精神上的安慰。夏洛为了拯救威尔伯的生命,借助织网的本能和智慧为威尔伯赢得去集市比赛的机会。这恰恰是夏洛产卵的时段,也是她最虚弱的时光,但是她毅然和威尔伯一同去集市以便随时提供帮助。夏洛用行动实践着对朋友的诺言。无私的友谊使得威尔伯懂得世界上没有比友谊更宝贵的财富了,它不仅使谷仓弥漫着浓浓的爱意,在《夏洛的网》中,怀特更是将友谊升华为生命的寄托和慰藉。
如果说自我塑造和自我超越是个体生命实现有质量的人生的内在动力,那么同情与尊重则为个体生命的飞跃筑起一道坚固的篱笆。生命在理性光辉的映射下,成长为独自济沧海的舵手。在西方哲学中,“理性”精神涵盖“努斯”和“逻各斯”两大要素。“努斯”象征灵魂、精神,即追求个体的自主能动性;“逻各斯”象征话语、保障,即追求普遍的规范性。“努斯”侧重感性,它不断地要打破现有的规范,意图不受外在力量的控制;而“逻各斯”侧重逻辑、规范,它要求通过某种形式对事物做出明确的规定。由“努斯”和“逻各斯”生发出来的西方的理性包含两个层面,超越性和规范性。超越性即生命主体在内部力量的驱动下,不断发挥自我意识和主观能动性,超越有限的生命经验。斯图尔特、威尔伯和路易斯正是在“努斯”的作用下,不断超越自身的局限性,获得圆满的生命。规范性则指当生命超越到更高的层次时,需要受到普遍制度、规则的制约。死亡是有限生命的最终归宿,怀特用温情将死亡消解于生命的轮回之中。夏洛是,威尔伯也将是。在怀特幻想文学三部曲中,斯图尔特、威尔伯、路易斯不是受到社会规范的制约,而是受到社会伦理道德的保护。怀特在文本中妥帖地向读者传达了这一理念。社会伦理是生命成长中的行为准则,也是维护生命成长的道德准则。公共汽车上的售票员真诚地向斯图尔特道歉,因为她原先没有把他视为一个生命;斯图尔特的父母担忧“老鼠”这个词语会对斯图尔特产生心理困扰,苦苦思索着可以替换的词语。成为一名出色的号手后,路易斯和人类一同,在里茨饭店过夜,享受着明星的待遇。道德成为个体成长的基石,促进了个体人格的完善。约翰·厄普代克提到,怀特是“一位从全方位、多角度揭示生命的歌者,他赢得了让人认真阅读的权利。”面对个体生命的成长,怀特站在理性的高度上,透视生命的本质,凭着对真善美的灵敏嗅觉,捕捉生活的点滴,以满腔的热忱探索着生命的自然和精神领域,向世人作出了一些维护生命自然成长的启示,为生命划下一道绵延而璀璨的弧线。
总结
生命意识是作家创作的重心,伴随着作家的自觉和自我价值的追求,是文学领域中永恒不变的主题。怀特在受时代背景因素、自身情怀和西方理性思想的影响下,从他的幻想文学三部曲中折射出内心对生命的哲理思考。他认为,生命在促成个体独立和自我实现的内在驱动中不断超越自身的有限性,在尊重和同情的人文关怀下犹如小树苗般茁壮成长。E·B·怀特在幻想文学中清晰地表现出的对生命的关怀,不仅仅给未来生命提供一个成长的指引,更是对保障生命成长的社会提供一种良好的建议。